第一百五十七章 赤水(1)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赤水(1) (第2/2页)这回两个营头领命出战,又叫显字营和李永仲走了狗屎运,捡来好大一场富贵!李永仲话里话外,想用白撒所这些乱民堵了他的嘴,却是看错了他侯永贵!和小坪山那些货真价实的贼匪比起来,这些算得上甚么?!不过是些剩菜烂饭,也想打发了人!
因此,听李永仲说完,侯永贵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阴恻恻地看了李永仲一眼,慢悠悠地打起了官腔:“李千总说得是,此战显字营的兄弟们着实的辛苦。不过咱们两个营头一道出来,路上虽说兵士之间有些误会,但那都是小事。大家总是川兵——都说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家乡人。李千总吃得盆满钵满,但也别忘了给兄弟们留一口汤。”
“论功行赏自来是上官的事,咱们能做的只是好生打战,带着兄弟们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李永仲不动声色地道:“所谓分肉喝汤,说说而已,上官不开口,难道咱们还能自己做主么?另外,战后事情繁多,现下小弟手上还有一大摊子事,侯千总,少陪了。”说罢他自顾自站起来,冲侯永贵抬抬手算是行了一礼,看也不看对方黑得发沉的脸,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走了。
待显字营那帮人靴声橐橐地走远,侯永贵身边一个军将才恨恨地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低骂道:“看他那副得意样子!不过投机取巧地拿了些微末功劳,这便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又抬头一脸愤然地同侯永贵道:“千总,咱们也不必同他多说,只要回去在军门面前多多分说就是了!”
他这话说得露骨,但翔字营的军官却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只是侯永贵却与平日不同。他脸色难看,拧着眉头冲那说话的兵将呵斥道:“你是甚么位份上的人,就敢指摘上官!?我能容你,军法却不能容你!不过现下战事危急,且将板子记在账上!”骂了一通还不算完,又朝军官们开口道:“我晓得你们的心思!但现在不同以往,一个个的都给我把心放正些!告诉底下的兄弟们皮给我绷起来,若是出来差错,也不用去赤水了,自己找个地方了断罢!”
他这番义正辞严的话下来,不少翔字营的军官都是一脸呆滞不敢相信的模样。不过等侯永贵带着亲兵离开,几个脑子转得快的多少就品出了侯永贵话中的意思,心下哂笑一声道,还以为他真是转了性子,结果不过是演戏罢了!
翔字营这边且不再说,显字营的军官们这边的确是忙得团团转。统计物资,缴获,伤亡等等一干事务就让不少只是粗通些文字的大老粗军官挠破了头皮。这些事情先是都由营里的几个文案负责,但此次因情况不明,为了少些拖累,李永仲将营中的文官和伤兵一起留在了大军里头。现下不得不由军官们自己负责起来。
这些案头文字事务对丁队来说倒不算甚难。自小兵起便人人读书习字,又因李家商户出身的缘故,在算数上头也颇看重。丁队将诸般事务干脆利落地理麻清楚之时,不少队官还在和手下的什长们艰难地对着数字。
除了这些,两个营还有俘虏和流民的问题要解决。俘虏倒还好说,军中自有成规,但流民就让军官皱起眉头——翔字营原待不管,不过让他们自生自灭——这也是明末乃至后世几百年里的成例——但李永仲却发下令来,让流民跟官军一道回返赤水。
此令一下,不仅是官军傻了眼,就连流民自己也不敢相信,待问清不是虚言,许多人立刻将官军视为生民父母,当下就跪下磕头颂恩念佛不休。两个营的军官都傻了眼,翔字营那边的人连连冷笑,也懒得搭理这些个愣头青,自去寻侯永贵告状去了;倒是显字营这边的军官踟蹰半天,还是忧心忡忡地去问了李永仲:“千总,这流民几百人不止!加上俘虏,算下来千人不止!咱们和翔字营加一块不到两千,万一路上生事要怎么办?”
他去时候,李永仲正在用饭,他饿得狠了,一气喝了两碗菜粥,到第三碗时方慢下来,又叫亲兵给他送些伴食的小菜,听那军官说完,就这么端着碗同他道:“这里离着赤水不过就几十里路远,脚程快些的空身子人白天能打一个来回!纵然咱们人多,顶天了也只用走上两天!真正的贼匪一类能有多少?拿绳子串一起,头尾看好,出不了岔子!”
“那些个流民,若是不带他们走,留在这里,左右也只有个死!再有,若是蛮子捉了他们去,探得咱们的虚实,难道又很好么?”李永仲夹了块大头菜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嚼了一会儿,待咽下去又道:“咱们都是汉人,他们流离失所也是不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那军官茫然而去,但李永仲却觉得自己没说半分假话。他从后世而来,尽管那个时代也有种种不如意,但再没有甚么人敢于抛弃民众,敢于将民众扔在死地里。他回到明末,初时种种的不习惯渐渐都变成日常惯例,但只有一条——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明末种种惨剧等闲看待,更不可能有所谓麻木一说。
从万历末年起,这块大地上,天灾人祸就从未真正离开。各路英雄豪杰厮杀反复,小民性命不过尘土。西南奢安乱起,光是贵阳一地,死者不下数十万!到了如今,西南许多地方仍是一片焦土荒林。李永仲自认并非甚么好人,但要叫他看着那些衣衫褴褛,妻离子散,矮小枯瘦的人去死——
他到底良心还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