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遗墟草棘秋
第二百九十四章 遗墟草棘秋 (第1/2页)一声重响过后,本就多年深锁的铁门再度关上,迎面突来的黑暗浓到溶化不开,瞬间包裹住了两人,高挑女生还未来得及说出心中疑惑,便已经彻彻底底地身陷在了只存于传闻中的「建802」防空洞。
他们俩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趁着手机还有电,我们抓紧找找那块碑藏在什么地方。」男生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举起手机。
「建802」防空洞中有股浓浓的霉灰气味,两人只能扯起衣领捂住口鼻,一点一点地往前摸索,但由于前期照明已经损耗了太多电量,两人只能利用手机屏幕的点点光亮来驱照前路,这些淡淡的光线很快就被黑暗所吞噬,宛如撞上了一堵高墙。
高挑女生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里密闭多年,会不会存留着有毒气体?万一我们死在了这里面,恐怕连求救信都没有办法传递出去。」
男生兀自镇定地摆了摆手,指着手机说道:「没事,一旦察觉不对我们就用手机报警。这里毕竟是居民区,手机信号还是能覆盖到的——你看这里,目前还是满格呢……」
但他话音未落,手机右上角的信号区域就忽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四条高低各异的竖线开始逐步削减,直到最后风雨飘摇成了一条直线。
「……嗯,不用慌。我随身带了纸笔,写遗书的机会还是有的。」
男生犹豫着继续说道。
「况且我在来之前检查过了,当初农业局宿舍虽说号称保护防空洞,但建设时为了节约成本,还是将地下室通风口借并在防空洞通风口上。这二者修建在了一起,位置大概就在A、b栋之间,这么多年脏是脏了点,换气问题还是能够保障的!」
男生展现出的前期准备工作,虽然不足以让人安心,但至少能够证明他不是贸然闯入这个尘封多年的地方,多少还能让人感觉到有些安心,高挑女生则犹豫着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等一下,你是不是还查到了什么东西,之前瞒着没有跟我说?」
男生一边在漆黑防空洞里向前摸索,一边颇为冷静地安抚着对方:「别激动,我查到的其他东西,跟你想象的一定不相同——那都是一些零零碎碎无法串联起来的线索,如果我靠着推测和直觉进行阐释,那么多少显得有些可笑对吧?」
手机光亮只够照到身前两三步的距离,两人的脚步刻意地规律而缓慢,防止撞上前面随时可能出现的障碍物或者踩到钉子。
幸而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两人走了已经有几分钟了,面前所能照到的还是长着青苔的平整混凝土地面,连大块的尘灰都没有撞见,反而滚卷成了一种条絮状的奇怪模样。
男生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打听到说防空洞里的东西,好像跟武夷山莲花峰的白岩崖洞墓有所联系……这座墓地处悬崖绝壁,高不可攀,直至1978年9月5日至16日间,才有考古队冒险上去发掘清理……」
「具体考古内容我就不复述了,你可以上知网看FJ省博物馆、崇安县文化馆发表在《文物》杂志1980年第6期的《福建崇安武夷山白岩崖洞墓清理简报》……我也是偶然跟执笔人之一的梅华全老先生闲聊,才打听到他们当初一些没写进报告里的事情……」
「这处险峻陡峭的白岩崖洞墓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被人不止一次地开启并合封过。根据遗留的器物和痕迹鉴定,第一波人应该是在宋末元初,开启仙函放进了些后来的器物;第二波人于明末清初到来,并破坏了船棺的部分棺盖;第三波人应该是清末到来的,做了些什么则无从考究……」
「最奇怪的就在这里,其中某一波人应该是留下了人骨架一具,随后才再次合上的棺木……」
高挑女生皱眉问道:「留下人骨架?所以当初一个棺里竟然有两个死者?」
「不,只有一个,这就是老先生当年想不通的事情。当地纵然有偷墓地换风水的情况,但这些死者和棺材经碳14测定、树轮校正,年代均为距今3445±150年的商代,总不可能千年以后还有子孙来认祖归宗,如此热心地择吉地安葬先人吧?」
「所以思来想去,他们就把这事另外记录,想着今后有所发现再单独形成报告,结果从那以后多地勘查,皆再未发现类似的情况,因此就不了了之了。」
千年内有三拨人频繁到访一个悬崖绝壁上的古墓,还是一个直至现代都难以攀爬、危险重重的深山崖墓,这件事情蹊跷之处确实有异,但归根到底,又很难与他们眼前的事物相联系。
「梅老先生那天一直在喝水,说话显得有些紧张,他一直怀疑线索就藏在这个防空洞中,也很可能就是当初流入闽中的太平天国残部,从棺木中盗走了什么东西,但他还一直对我强调,除非这座防空洞哪天被拆除重见天日,不然他绝不会进到这来一探究竟。」
男生对于这类显而易见的警告视若无睹,固执地带人闯入了这座「建802」防空洞,而女生也很疑惑这位老先生之所以透露这些内容,到底是不是故意在勾起对方好奇心。
「哦对了,老先生晚年也住在这个小区,改天我带你去拜访他一下,或许会有其他的发现也说不定。」
高挑女生思考着,又陷入了沉默。
关于当地架壑船棺的存在,她自然会有所了解,并且她向来认为葬入崖洞应该与死者归宿处的观念有关。这些崖洞,显然象征死者与祖先聚会永生的理想胜地,既不同于「族源地」暨「氏族公墓」的崇拜,但也不一定是现代人概念中的什么「天堂」或「仙界」。
因为「天堂」和「仙界」等观念,乃发达人为宗教出现后形成的基本观念,而在原始自然宗教和氏族部落之中,人们是很难从纷繁复杂的具体世界里,抽象出如此虚无缥缈的概念来——
除非商周古人在这里真的亲眼见到过,某种堪为「天堂」或「仙界」的东西?
再联想到太平天国自成立伊始,便长期存在且浓厚至极的宗教氛围,高挑女生忽然隐约抓住了两者之间的某些关联点,只是迟迟无法将两者很明确地归结于一处。
如果要将二者归因,一定会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相同之处,而基督教最为着名乃至辐射全球的传说神迹,就莫过于耶稣死而复生的奇迹了——这会不会和仙函主人能换骨函衬、出幽入冥的传说,出现了一点重合?
太平天国残部又到底是见识到了什么怪事,才会如此笃定地以性命守护这些秘密呢……
两人缓步于巨大而空旷的防空洞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现一堵高不可见其顶的墙壁矗立,深刻的纹路带着些许皲裂,却没有半分要垮塌的模样,维持着眼前世界死灰般寂静的底色。
显然,两人已经横跨防空洞的中轴,来到了「建802」防空洞的另一处边界,而靠着手机屏幕幽微光线照射,他们眼前又出现了一扇非常熟悉的门。
「咦?这不是我们刚才进来的铁门吗?!」
关于鬼打墙的传说瞬间涌上心头,难道他们原地踏步了这么久回到门口?难道是这里无形无影的居民们并不欢迎自己,试图用这种方式提醒并驱赶他们吗?
幸好两人接受的教育稳定住了分崩离析的局面,他们凭借着意志力压制住了恐惧,仔细观察这扇生锈斑驳的厚重铁门,终于发现门上贴着一张文字漫灭的封条,即便危脆仍旧坚守,明显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并非他们进来时的那扇铁门。
「呼……好像是其他的门,只是外观
规格一模一样……诶,你确定要打开吗?你看这张封条上还有朱砂圆圈的痕迹——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拍的,万一这是张镇压符什么的怎么办?」
见女生伸手要揭,男生絮絮叨叨地在边上说着,而女生却极为淡定地指着上头的两个印章:「……你见过镇压符上盖着革委会的章吗?」
吱呀一声过后,唯物主义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了两个人的心里,给他们带来了一丝久违的镇定,但他们绝对没有想过,物质世界的恐惧,早已蹲踞在门后面等待着他们了。
他们也曾设想过门后面会是幽深的隧道、广袤的黑暗、诡异的石碑,又或者是孤魂野鬼们藏在门后伺机而动,但绝对没有想象到这扇普普通通的铁门背后,会像垃圾堆一样层层叠叠,聚累着数不尽的干枯尸骸,隳突肢臂枕藉勾一起,人筋皮肉彼此缠在一处,骷髅填作山,白骨撑作林,全部向内缩合聚拢着,完全不分头尾,就像是一株千年榕树底下繁杂缠绕的根系!
这些残尸的年份显然极为久远,因为他们身着简陋衣物的***、苎麻材质模样,都与现在人的穿着相差甚远,每一具的皮肤都干瘪得像是一层黏胶紧贴于骨,眼球与鼻子已经尽数凹陷下塌,远看着就像脸上布满了黑洞,凝视着门外进来的人。
「这些就是太平天国的将士吗……」
这些尸体好像被人故意堆放在了这里,但细细看去又能发现不对劲,因为这个密室的地板与墙壁,只靠着木质支撑勉强维持,并未见到半分钢筋混凝土浇铸的结构,就连地板也都保持着肮脏不堪的土泥面,与整个防空洞的肃然坚固模样截然相反,更像是一座深藏在地下的土墓。
而明显割截的头发,统一制式的衣物,散落四处的刀铳,表明着这些尸体生前并非是普通百姓。当初满地流淌的血液经过百余年的凝固沉淀,已经被微生物和苔藓彻底污染,变成一些荧荧绿光的土壤,随着开门时造成的空气扰动,散发出一股浓烈至极的尸臭味。
两人急忙退到了密室之外,快速关门隔断尸臭,那一瞬间恍如从坟茔深处回到了现代社会,此时手机的电量越发难以支撑,两人只好再次调低屏幕亮度,但这也导致他们始终看不清洞里存放着多少尸体……
「老农业局宿舍的地下室,建了个门阻隔防空洞;"建802"防空洞深处,又建了个门阻隔藏尸洞……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来处理尸体呢?这用建造成本来解释,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了啊!」
高挑女生的质疑刚刚发出,就被男生的一句话所打断。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原本的"门",已经阻拦不住某些东西了?」
此话一出两人瞬间毛骨悚然,但是两人寻找的古碑很可能就在其中,巨大的压力瞬间横亘在了心头,到底是进是退,是搜索还是放弃,似乎已经变成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道分水岭,谁也不知道到跨过之后会是前所未有的绝景,还是难以言喻的恐怖。
就在此时,身后的防空洞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颟顸蹒跚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拖沓着迈步行走,动作既像懒散,又似风瘫,身体极为不便地在防空洞中游荡着,扰起一股异常流动的冷风旋动。
男生眼疾手快,转瞬间就熄灭了手机的屏幕,防止光亮引来黑暗中漫游的东西,而颟顸蹒跚的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身前,并且靠近着两人所在位置,脚步逐渐焦躁不安了起来,仿佛与苦苦追求的事物仅有一线之隔,却始终未能登堂入室,越发急不可耐地绕着圈。
女生瞬间联想到了他们进入防空洞前的异态,猛然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不敢开口出声,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复述着她的猜想——我知道「那个东西」在找着什么了!
黑
暗中的「那个东西」,忽然发出了阵阵悲鸣,声音就像是野狗呜呜咽咽的悲鸣,又像是林间盘旋的猫头鹰唳叫,扑地一声似乎从站立变成了匍匐,趴在地上开始焦躁不安地挪动着,行动缓慢地向两人靠近,似乎嗅到了他们身上沾染着的某种味道。
极度黑暗之中的两人只能拼命捂住嘴巴,防止因为恐惧而发出任何声音,两人此时因为恐惧而极度空灵的脑海,忽然明白了为何老农业局宿舍中,经常有人投诉虐狗和臭味的情况!
分明就是这处防空洞中的异状,通过了地下停车场的通风口才泄露出去!
她怀疑正是尸臭味散发才引来怪物,就像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提到的怪物「野狗」,长得兽首人身,在荒野追逐阙头断臂之尸,会在乱尸堆中吸啜脑浆;而男生想起的是阿拉伯神话中流传的食尸鬼,这类生物长着蹄子般的脚,具有犬类特征,生有利爪,它们说话的方式含糊不清,像是呻吟和哭泣,身上总是覆盖着在觅食时沾染上的墓地苔藓。
但不论如何,这样的生物都只该存在于幻想传说,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世界才对!
而就在云谲波诡的时分,他们身后的生锈铁门之中,也忽然响起了某种刺耳恼人的管弦丝竹之声,由浅至浓地宛如从岩洞深处疯狂涌出,仿佛一群失了心智断了手足的乐师戏班,正拼命鼓吹着吆喝着,就这样突兀降临在了这个诡秘的空间——这响动是如此窸窸窣窣、嘈嘈切切,以至于开始有风声撞击着铁门,随时可能破门而出。
高挑女生只觉耳听得杂乱不堪,唯有男生分辨出了他们所唱颂的,似乎是一出失传已久的社戏,讲的是哪吒三太子肉球降生时无眼耳口鼻,自刎后身体支离割截,被仙人复活出三头六臂的神怪故事。
只是这些唱词荒腔走板,又删去了原本歌颂哪吒少年英武的地方,转而称颂起他身上非人特征和离叛常道的事迹,口白间细细诉说着李靖砍破肉球时血流满地的惨状,还有仙人在三十三天重塑肉身时的邪思异想,仿佛只这样的特征才称得上是「至高美德」的汇聚!
身边的怪物越是扰乱,门后的响动就越是暴烈,察觉到背后的声响越来越强,两人察觉到有东西要破门而出,便不顾怪物仍然蹒跚环伺,连忙紧紧顶住这扇铁门,承受着次次撞击带来的震动。
片刻过后铁门再次纹丝不动,更神异的是,两人耳贴铁门和坚壁时所听见的声响,只要稍微离开远一点的位置就消弭于无形,唯有再次靠近才能洞悉。
当二人再次贴近聆听,大门撞动地更加明显,簌簌灰尘扑在他们头面,压在他们的肩颈,几乎要吐出血来。
他们只觉得其中翻滚着的声浪愈加喧赫,仿佛一场热闹鼎沸至极的盛会正在其中上演,此时又夹杂着磕头碰脑轮番谢恩、烧香祈福呓呓有词,还能听见乩童以尖刀划割头面、鲜血满溢的颤抖声响,所有人只虔心等候着某些「大人物」的驾临。
就在这时,门中的响动终于出现了变异,那是一道道整齐划一的脚步,正以着某种节律而踏动,似乎从藏尸洞的深处缓缓走来。那种沉重而稳劲的声音,听得出是肩扛着某种重物行进,粼粼响动得比车马还要鲜明——可门外两人分明记得,这个藏尸洞的深度并没有达到这种规模,也绝对藏不下除了密密麻麻、枕臂交颈干尸以外的其他藏物!
「嘭!」
一声巨响在洞中炸起,仿佛有道铁门被轰然撞开,黑暗当中的两人等待着倒飞失重的感觉,或者被重物覆压的惨境,可双手支撑的地方,依旧能感觉身前的铁门紧闭着,并没有任何遭人打开的迹象。
霎时间他们才联想到,被打开的可能是另一扇门……
急匆匆的脚步在黑暗中飘动,似乎比正常人的脚步要轻,可落地的声响却要沉重
,仿佛一步就跨在了两人的身边,连番发出噼啪碰撞的击打声,其中的低嚎呜咽中带着一丝愤怒狰狞,似乎恼怒于对方侵入了自己的地盘,而另一边却稳如泰山,脆响如鞭如梢地四处纷飞。
一旁是吹打吵闹的锣鼓喧天,一边是噼啪乱起的嘈杂声响,两人只觉得自己似精神分裂一般,偏偏除了眼前的黑暗一无所知,根本无法理解一切,唯有女生从一边的噪音里,听到了些熟悉的动静。
「帮我开门!立马滚出去!」
细微响动着的不是铃声,而是腰间钥匙碰撞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清泠悠然宛若山泉,两人毫不迟疑地朝着声音所在处滚动,然后不顾一切地踉跄跑去,他们的双眼竭力睁开,总算看见了一丝丝光亮浮现,顿时身体里又涌现出了一股力气,支撑着自己趔趄向前。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窒息感充斥着心肺,两人的呼吸间全是铁腥,然后他们终究还是奔窜到了大门的边缘,踏入了老旧破陋的宿舍楼地下室,温柔的微光随即包裹住了两人。而他们身后也响起另一道剧烈的碰撞声,一道憧憧人影猛然接近了他们,甚至因脚步没能刹住而栽倒在地,双臂竭力想要关上面前的铁门。
男生与高挑女生并不愚蠢,瞬间同时抓住铁门把手,将通往「建802」防空洞的沉重铁门牢牢锁住。
而在关门前的一瞥间,他们似乎看见了「建802」防空洞广阔的空间里,有一道兽首人身的伏地怪影正低声嘶吼着如临大敌,而反侧是一群皂袍青靴的木僵身影,正扛着肩舆从藏尸洞中走出,场景邪异一时间得难以言喻。
扑倒在地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身穿洗到发白的保安制服,原本腰间斜插腰间的那根手电筒,此时被紧紧攥在手里,而手电筒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爪痕,连带着他的手臂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新鲜伤口,空翻在外宛如一张张婴儿口。
「怎么又是你!」
老保安强忍着疼痛地站起身怒视两人,用残缺手电筒在他们脸上来回晃动,转换片刻后就直挺挺地锁定在了男生的脸上,语态越发恼怒,「好啊!从小我就觉得你这孩子不对劲,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还能摆我这一道!」
男生瞬间从做贼心虚的情绪中脱离,颤抖着举起手机照向对方,努力分辨着老保安的样貌特征,良久才说:「啊?我……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你……」
老保安嫌厌地揉着身上瘀伤,回答道:「真忘了?你小的时候,我在街对面的余庆小学当保安,当次时我讲故事的时候,就你每天听的最起劲不肯回家,连累我被你家家长投诉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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