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恋爱
26 恋爱 (第2/2页)温夫人笑道:“今年我多领孩子们出门,她两个姐姐都有了人家,明宜又还小,旁人自然只看她一个了。等有人来问,我全告诉老爷,还是老爷先拿主意吧。”
这意思便是,谁家想求娶三丫头,她都不会拦,由得老爷自己去选。但她可不会再像挑崔珏一样,费心再找一个好女婿。至于三丫头能否也嫁入公府侯门,也要看她的命。
安国公听懂了。
但话已说到这里,他不能再将前面的全然反口。
他只能应道:“辛苦太太。”
传人进来服侍洗漱,安国公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夫人给算计了一道。
再加上想起刀下惨死的爱妾,想到若非夫人暗中报了官,今日不但爱妾还活着,三丫头名声也无碍,他心里越发有了怒意。
只是出言难改。他还有求于夫人,更不能此刻离了这里,去找旁人。
草草行过夫妻之事,他又提出:“孩子大了,住在一处实不方便,明达她又是长姐,她妹妹们都有自己的院子,只她没有,也不像。还是叫她搬出去吧,别像只苛待她一般。”
温夫人听了便想驳回。
她把明达接回身边,正是要孩子离了老太太,她才好教导。这才多久,就让搬出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话出口前,她犹豫了。
明达病的这一场,不正是因她把老太太当最亲的人,寻机溜过去什么都说,险些让老太太害得明遥亲事不成,她才自己也吓着了吗?
可见,只要人心里不明白,不论身在何处,都是无用。
非把明达留在身边,或许连正院的事,她都能一句一句再告诉老太太。
罢了。
就顺着老爷这一次吧。
真把老爷逼急翻脸,对孩子们也没好处。
而且,她恰是还有一件好事没说。
温夫人便笑应道:“好啊。正好明达愿意和三丫头亲近,搬出去了,她们姊妹也好见面。说起来,
老爷好像还不知道,明达把从阳要来的话说给老太太那天,还是三丫头替她遮的谎。她们说要去三丫头屋里坐坐,我便没大在意。后来三丫头也没来和我说明达没去。”
她感叹道:“谁知我一个没在意,这两个孩子就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安国公没想到自己又被反将了一军,只能忍气说:“这怎么又是明德的错?她也想不到她姐姐是去说这些!”
温夫人便笑着反问:“那明达也想不到,她和老太太说几句闲话,就能让老太太做下这么大一个‘好计策’。”
她紧接着又说:“若说明德是小孩子,不懂事,明达也就只比她大两岁,也还是孩子呢。”
安国公给憋得脖子都红了。
温夫人也就收了神通,笑道:“明儿我就给明达收拾院子。老爷吩咐的事,我能办的,哪件没办成?何况这件小事。”
痛痛快快地说完,她闭上眼睛,也不管身旁的安国公如何,高兴睡了一觉。
次日休沐。
清晨请安时,温夫人便说:“老太太已近大愈,明达也算好了,就从今日起,上午仍去给老太太请安吧。只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将至花甲,夜间就让老太太肃静些,别去了?”
她看似在吩咐孩子们,其实是在问安国公。
与其等老太太坐不住了,又要和老爷说东道西来挑礼,不如她先把好听的说在前面,以后还都省了孩子们下午再走一趟。
安国公没甚可挑的,笑道:“是当如此。”
他看着孩子们说:“人生在世,忠孝为先,你们生在纪家,祖辈皆是大周忠臣,当奉祖辈先贤为楷模,不可对尊长言语违逆、心中不敬,败了家中历代声名。”
他着重看着纪明遥。
这也是安国公惯常对她的敲打了。
纪明遥随姐妹兄弟一同起身应“是”,心里根本不当回事。
她早就只把安国公当个屁看了。可惜是有毒气会伤人的屁,还暂时不能远离。
噫。
既去请安,早饭便当在徐老夫人处用。
但温夫人也早想好了一套说辞,笑道:“这么多人都聚在老太太这,真怪闹的。不如只留老爷和我与明达陪老太太用饭吧,老太太心里也能清净些。”
徐老夫人本不想让几个庶出的孙男孙女太松快了,更不想让儿媳如愿。
但她大病一场,的确损伤不少元气,自思年纪又上来了,心里也怕短寿,让这几个庶孽戳在眼前,她怕也吃不香饭。
是以,虽然几重旧恨未消,她却还是应下了,还说:“你当家辛苦,也不必在我这站规矩了,也回去罢。”
她现在也不想多看温氏这张脸。
且等儿子气消了,寻个机会,把她的人从庄子上弄回来,再从长计议。
用过早饭,纪明达陪了祖母半个时辰,独自回到正院。
二妹妹和三妹妹已经在堂屋管家事了。
应是并无大事,所以二妹妹手里拿着本闲书在翻,只有三妹妹在抿唇吩咐人。
明远和四妹妹、明丰也在。
娘正在看明远的文章,四妹妹在教明丰写字。
屋内一派和睦。
纪明达心里泛起少许异样。
但看见她来,弟弟妹妹们都起身相迎,她便也忙进去说:“娘,我回来了。”
温夫人放下文章,笑道:“正有一件事和你说。”
她先命纪明远:“你回去吧。虽然崔珏走了,崔府丞还在,你有不通之处,去请教崔府丞也好。”
说来,她执着要崔珏做女婿,也有一二分是为了明远。
明远被他父亲寄予厚望,自己也愿意潜心读书,可惜纪家武勋之家,甚少文人出身的亲友她舅舅能算一位,又和纪家不算太实在的亲戚。能有个在读书上天资横溢的亲姐夫,于明远是极大的助益。
不过,明远迟早有国公爵位承继,读书不成也无妨。
可老太太便总以此为骄傲,傲慢待人,她不能叫孩子们学了去。
温夫人便又笑道:“崔府丞也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呢,二十就中了,学问教你是尽够了的。”还叮嘱:“那是你二姐姐将来的兄长,你要依礼尊重,别给你二姐姐添麻烦。”
纪明远领命告退,出至堂屋时,被二姐姐丢了一包点心在手里。
他接住,打开手帕,见还是核桃酥,便对二姐姐一笑,又拱手一礼,把点心放在袖中,预备回房再吃。
纪明达有些恍惚。
二妹妹和明远何时处得这般好了?
待女儿看够了,温夫人才与她说搬屋子的事:“我已让把熙和院东边的启荣院收拾了出来,你自己住也自在些。”
才搬到母亲院中时,纪明达觉得不方便,想出去,可母亲真让她搬出去了,她又不禁发慌。
母亲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便笑推她道:“你自己去看着他们收拾吧,屋子里缺什么就叫人开库房拿,这就是你今日的活儿了。”
纪明达知道,这是父亲的吩咐,不好更改。
她更不愿意在妹妹弟弟们面前央求娘。这太有失体面。
她就站起来,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盛夏过去。
将至八月,太医终于敢满口确认,温从阳的肋骨已经全养好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不妥。
一家子悬了小半年的心终于能放下。张老夫人与何夫人婆媳互相看看,都欣喜得眼含泪花。
理国伯也松开了攥紧的手。
何夫人便提出快去安国公府提亲:“这几个月,姑太太隔上三五日就带家里姑娘出去赴宴,虽说是两家商议好的,可也难保万一呀!赶紧定下来才安心。”
她说着,不免想起来,因儿子去见二姑娘前,他们没告诉他二姑娘已经定亲,姑太太是着实生气了。
这是她的主意,老太太也是同意的。总归儿子爱听二姑娘的话,比她的还管用。而且,有什么能比二姑娘亲口说出已经定亲,更能让儿子死心的?
儿子回来,果然开始好好吃饭吃药了,再没闹过,可见她的主意不错!姑太太生气也值了。
至于二姑娘,左右她不会再嫁来温家。
何况她那牙尖嘴利的本来老太太听了顾嬷嬷的告状,正不喜欢,谁知姑太太一来,重把话说了一遍,老太太竟把顾嬷嬷给打了一顿。
是她以前想浅了,她可治不住这个儿媳妇。
只是她也难免心虚,怕姑太太真为庶女生大了气,也不叫大姑娘嫁了。
理国伯虽也情愿快去提亲,却不满夫人的说法:“妹妹哪里是不守约定的人!”
见婆婆也面露不喜,何夫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哪儿是说姑太太?是我前儿回广川府亲眼看见的,齐国侯夫人对姑太太露意,说宫里贤妃娘娘想给三殿下娶一位国公家里的女孩儿呢!姑太太虽没应承,可若宫里旨意一下,便也违抗不得了。"
三殿下再没有登位的可能,那也是正经龙子凤孙!还是一品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所出,不出意外,将来少不了一个亲王之位。便是姑太太心疼女儿,不舍得大姑娘嫁去皇宫,姑老爷却一定愿意!
这话一出,张老夫人与理国伯也顾不得计较她言语上的不妥了。
三人忙叫把预备了几个月的定礼再抬过来,看有无缺漏和再增色之处。
去过定的日子也很快定下,就在九月初一。
怕儿子心里还有疙瘩,更怕他到安国公府见了二姑娘重起旧念,何夫人与他说:“你身上才好,还是在家养着吧,提亲我和你老爷去就行了。”
温从阳却说:“提亲大礼,我该去的。”
他瘦下去的脸还没全养回来,一笑仍有几分萧瑟,不再复从前的满面春风。
“娘放心,”他说,“我知道是去定谁。”
何夫人十分欣慰,高兴笑道:“你愿意去就更好了!"
送走母亲,温从阳缓步回房。
才迈入堂屋,他目光便不自觉凝在了一个多宝阁里的白瓷花瓶上。
这是遥妹妹退回给他的。
那时,他以为他和遥妹妹还有希望,所以把遥妹妹送他的东西全收拾了出来,没留下一件。
现在后悔也晚了。
幸好,他还有这些温从阳的手从白瓷花瓶抚过,又抚上一对水晶瓶。
他痴痴地看着,心想,很快,他就会再见到遥妹妹了。
他想让遥妹妹看见,他听下了她的话,他过得很他过得还算、还算“大爷!"一个丫头在门边唤道,“如蕙姐姐哭呢,我们都劝不住,大爷快去看看吧!”
“哦!”温从阳低头,迅速用袖子抹掉眼下的泪,忙忙地问,“她在哪儿?我去看看!”
李如蕙是在自己房里哭。
她膝盖上放着一个绣绷,绷着的素色软绸上花样子十分精美,却只绣了几道线,绣花针歪歪斜斜扎在上面。
温从阳跑进来,跑到她面前蹲身。李如蕙却不愿意给他看见。她双手捂住脸,扭过了身子。
温从阳伸手掰她肩膀,又顾着她的右臂也才好,不敢太用力,急得问:“姐姐,姐姐!你是怎么了,你说给我!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去!”
“没人欺负我”李如蕙终究禁不住他这样关怀,转过脸哭道,“是我、是我自己,我、我”
她的眼泪滴落在绣绷上。
温从阳也看下去。
他瞬时就明白了。
心疼与悔恨瞬间席卷了他的心。他怨恨自己,为什么那日就是不肯对父亲稍微软一软?如蕙姐姐是为了他才受的伤!
他握住了李如蕙的右手。她的手在不停抖着。
“我怕是、怕是”李如蕙哽咽痛哭,“我再也不能给大爷做针线了!
从前大爷身上穿的里衣、戴的荷包扇套,都是她亲手做出来今后,都只能看着旁人做了!
“不怕,不怕!”温从阳把她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上,半跪着仰头看她,“姐姐今后什么都不必做,只需陪着我就好!”
李如蕙愣愣看了他一会。
她流着泪,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脸上。
终于等到了大爷这句真切的话,她反而不敢确认是不是真的了。
温从阳很想抱住她。
他要把绣绷拿走,却被针扎了一下,不禁“嘶”的一声。
李如蕙忙把绣绷扫开,握住他的手细看。
他指尖上正缓缓冒出一滴血。
李如蕙低下头。温从阳没有动。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她将他的手指含在了口中。
秋日的傍晚光线昏黄。
窗外起了一阵风,有落叶打在素纸窗上。
温从阳将手指抽出,对着李如蕙的嘴唇,吻了上去。
秋风微凉。在嫡母和纪明达之后下车,纪明遥先裹紧了薄斗篷。
季节更替最易生病。在这时代,普通风寒风热感冒也可大可小,每到季节变化,她都会更加注意身体健康。
纪明德和四妹妹也从后车上下来了。
温夫人先挽住亲女儿,便笑着向明遥招手。纪明遥乖巧走过去扶住嫡母另一侧。
九日前,八月初二,嫡母带她们去了广宜公主府赴赏菊宴。那时她月事还没走。幸好广宜公主府从小常去,她便称身体不适,直接在宝庆姐姐屋里躺到了席散。
那天,在场的同辈姑娘一起作菊花诗,自然是纪明达夺得魁首。
六日前,八月初五,去了长庆侯府嫡长孙的周岁宴。
今日去的是齐国侯夫人的寿宴。
八月才过去十一天,她已经整整出门赴宴三天了!
纪明遥好累!身体上的疲乏还好,她是心里更累。
尤其,虽然她可以尽力忽视那些暧昧的、满含深意的目光,她也很清楚,自己与崔珏的婚事清白无暇,她问心无愧,可近几个月在外见人的次数太多,她有点歇不过来了。
在正院用过晚饭,纪明遥便凑到嫡母身边。
“太太—”她小声央求,“后日去永昌郡王府,八月十九,又要去张舅公家。张舅公家里不算大事,我便不去了罢。”
“那可不行,别想躲懒儿!”温夫人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不知,你姊妹们都在,才最显清白?前面几个月都过来了,最后一段日子,你就再坚持坚持吧,啊?”
纪明遥只好应是。
看她眼中是遮不住的疲惫,温夫人不免有些心疼,又忙哄她说:“若还有人敢胡说什么,你只管告诉我,家里饶不得她!好丫头,这几日先免了你晨起请安,你好好歇歇,别真把身子熬坏了。”
纪明遥忙谢过太太!
温夫人便专叫大丫头镜月送她回房。
回到熙和院,镜月一走,纪明遥便先瘫在了榻上。
哎呦。
丫鬟们忙给她捧水捧茶,除去簪钗。
看了看姑娘的面色,碧月笑道:“太太也是为了姑娘好。女儿家的名声是要紧。再过二十天,大姑娘定了亲,再一入冬,姑娘就能好生歇着了。"
“我知道。”纪明遥也笑了笑,“那我就是累,有什么法儿?”
她伸手向青霜,拿过檀木梳,自己轻轻梳了几下发尾,笑道:“明日不用请安,你们谁也别叫我起床,由我睡个够才好!”
丫鬟们都忙应是!
青霜手里空着,嘴唇微动。
她想说些什么,却直到姑娘安眠,也没能下定决心开口。
秋风窗外萧瑟,鸳鸯被里春意却浓。
温从阳怜惜地抚过李如蕙光滑的右臂,一遍又一遍。
这条手臂,是为他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