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山神庙
001、山神庙 (第1/2页)电光闪闪,秋雷阵阵。又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挂满纱帐与魂幡的大堂上,一圈圈烛火围绕香案结成法阵,将殡宫照得通明。
“哗啦,轰。”一道滚雷炸开,震得金銮屋顶咔咔作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车骑将军和安东将军带着人进宫了。”内侍在门口慌慌慌张张通报。
披麻戴孝的大盛皇帝李磐长跪堂前,脸上泪痕斑斑,形容枯槁。
他已在此守灵数月,未曾踏出宫门一步。
终于还是来了。
车骑将军回都奔丧的消息,半月前就已听内侍奏报,可迟迟没见人来,还以为真如那浑小子当初所言,此生绝不再踏入内苑半步。
还有他那位好兄弟,此前也只来露了个面的安东将军。
他们毕竟是先帝嫡子,本就该来。盛帝心想。
“他俩带了些什么人来?”盛帝语音沙哑,有气无力的问。
“还是那帮老臣。还有,还有建宁王。”内侍支支吾吾道。
“既然建宁王也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建宁王既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最堪倚仗的国之良弼,也是自家堂叔。正是有他在朝,自己才能暂时搁下庙堂之责,在这里陪伴先帝,以尽孝道。
“吱呀。”
宫门被推开。车骑将军目如寒星,大步而入。
“车骑将军!”盛帝语气温怒。
头裹白纱的青年贵胄并不答话,手按剑柄继续趋近。
盛帝感觉不妙,忙高声疾呼:“堂叔,堂叔何在?”
宫外,建宁王一脸肃穆,静立门前。
左右侍卫慑于其威,竟不敢靠近。而两侧廊下,安东将军和一班大臣更是一副隔岸观火的表情。
他们在等。等一个结果。
夜空中,两条闪电彼此纠缠,端端在承天殿屋脊中央斗大金瓯上方,犹如双龙互绞,在争抢那金瓯一般。
那金瓯还是已故太师,前丞相顾延为兴大盛国运亲自构建。
“啪啦。”一声巨响。
两条闪电终于合股汇流,击中金瓯,瞬间炸出一团耀眼的火球。
殡宫内,车骑将军一个跨步,已到盛帝跟前。
盛帝想要起来,但因跪得太久,且数月来哀思过度,此时早已直不起身。
他勉强起身,无奈脚膝一软,竟又跌倒在地。
车骑将军拔出佩剑,一手抓住盛帝肩膀,照着胸前便刺了进去。
“父皇有我等这么多儿子,怎么算也轮不到你。”他咬着牙道。
“轰隆。”
伴随他这句话,空中又是一声炸雷。
与此同时,静庵巷丞相府里,身着青灰道袍,长须飘飘的顾淹正伫立窗前。望着天空那两条活灵活现,犹如双龙夺珠的闪电,他五指轻轻拈捏掐算,随后喟然一声长叹。
相府早已收拾完毕,官印也已摆放在堂案之上。
该回青峰山了。
※※※
001、山神庙
天色向晚。
落日的余晖从破旧瓦檐一角投下,淡淡映照在两个人脸上。
两人一大一小。
大的身材瘦高,眉目清朗,约莫二十出头。小的生得圆头圆脑,细眯眼,头上还种着角,不过八九岁模样。
两人站在一所破败不堪,连门都没了的小庙跟前,身后还跟着一头驴。
这驴毛色淡黄,不肥也不瘦,麻绳似的尾巴不知疲倦地甩来甩去。驴背一侧驮着羊皮袋,袋子鼓鼓囊囊,另一侧挂着褡裢。褡裢也鼓鼓囊囊。
“怎么样,我说这里会有座庙吧。”
青年男子身穿月白长衫,头绾桃髻,别穿铜簪,斯斯文文,一副书生打扮。
“可这地方看着像是能住人的样子吗?”小童抬头问。
小童身体肥胖,青灰色上装略显宽松,穿一条同色圆腿长裤,脚蹬一双形似小船的虎头芒鞋。
“当然能住。”青年公子喜滋滋地说。
若找不到住处,今夜怕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这好歹是座庙。
至于这地方是不是四面漏风,满地生草,他却毫不在意。
但见公子一脸满足,小童也没再说什么。于是两人就在这破庙安顿下来。
他俩先将驴背上驮着的行李卸下,放它去四周吃草,随即又去附近拾了些干枯树枝备用。
山中夜早。
太阳刚下山,四周就已阴暗下来。
两位借宿破庙的旅人很快生起了篝火。
“公子,你是怎么知道这儿有座庙的?”小童一边吃干粮一边问,“来过?”
“没来过。”文质彬彬的公子说,“但我听说过这地方。”
“这么一所不起眼的小庙,就算没破也没啥特别,谁会告诉你这个?”
“别看庙小,以前香火也还是不错的呢。”公子目光游弋,充满期待地四下张望,“而且那时候这附近还住得有人家,并不像如今所见这般荒凉。”
“是嘛,那这附近的人为何都搬走了?”
“就因为这所庙啊。”
“因为这庙?”
“嗯。”公子轻轻点头,“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那还用说,公子。你知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噼噼,啪啪。”
树枝中油节爆裂,清脆有声。火苗也随着在风中起舞,闪烁跳跃。
“那还是玉恒三年……”
公子的目光穿透火苗,投入黑暗,开始娓娓道来。
他说,那时候这附近住着十几户人,是个小村。小村里男的进山打猎,女的操持家务,偶尔拿些猎得的野物下山贩卖,换些油盐米面,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直到有一天。
那天,山里来了个异乡少年。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要往何处而去。他途经此地,便借宿在这山神庙里,一住就是好些天。
这期间,村里人进庙祭拜时总能看见他。
但他从不跟人说话。人家问他,他也不回答,每日不是在窗下静坐,便是用一把不知哪来的锄头在庙后树林里刨土。
见少年不愿与人交流,这里的人也就没再管他。毕竟早年建这山神庙,本也是为了方便过路旅人歇脚。
然而这少年来了没两天,村里便有一名壮年莫名失踪。
一开始,并没有人将村民失踪之事跟这行为古怪的异乡少年联系起来。
但谁也想不到,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村里身强力壮的男子一个一个都不见了。
少年还是每日在庙里歇着,还是偶尔在后面林子里翻土。
这日晌午,迟迟不见丈夫归家的妇人翠英心里一阵阵焦虑不安。忽然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忐忑,竟绕过山神庙,从后山钻进那片林子,想偷偷看看那名已经引起村里怀疑的异乡少年到底在这里干些什么。
她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少年在林子里翻土……
“轰隆。”
天空忽然起声炸雷。正讲着故事的公子停下讲述,抬头看了看稀漏的屋顶。
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
“后来呢?”小童正听得有趣,又追着问。
“后来,那妇人就疯了。”公子语气平静地说。
“疯了?为什么?”
“为什么……”
公子像是也在琢磨这问题。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不知何处。
片刻后,公子又才接着道:“对此,村民们一开始倒也有过一个解释,说是恰巧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不久,附近正有猛虎出没。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大伙便认定那些接二连三莫名失踪的男人是被猛虎给害了。而妇人忽然发疯,则被认为是因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
“那少年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妇人发疯那天他就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离开了。”
“不对,这少年有问题。这些事肯定跟他有关。”
“是吗?你怎么发现的?”
“哎哟,公子,听你这语气就知道他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真能听出来?”公子摊了摊手,表示不信。
“公子还是接着讲吧。”小童翻了个白眼,“这里的村民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这里的人就搬走了,搬去了山下一个叫半碗水的地方。因为他们认为这地方闹鬼。”
“闹鬼?这又怎么回事?”
对这个问题,公子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残损的神像和破漏的屋顶。
“看什么?”
小童赶忙也转头朝破破烂烂的四周看了看。
此时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刺目的亮光照在腐朽的神龛上,映出一张因颜料剥落而显得格外狰狞可怖的面孔。虽已缺胳膊少腿,但那位泥塑山神面部轮廓依然保存完整,尤其两只漆黑瞳仁,仍具有当初塑造时震慑人心的效果。
惨白光亮中,它像是睁开了幽暗的眼睛。
“你骗人。你讲这个故事根本就是假的,对不对?”
“不,这是件真事。”公子看了小童一眼,语气充满悲悯,“那妇人发疯之后,经常在附近林子里游荡,无论白天黑夜,总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不久,这山神庙里便开始有鬼影出没。村里人心惶惶,最后只能举村外迁,带着那名可怜的妇人离开了此地。”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小童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不过也该揭晓答案了吧?”
“讲故事总得先有铺垫,是不是。”公子摇头晃脑,一番故作姿态,“好吧,故事还得回到妇人发疯那天。其实,那天在这后面林子里,她看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快说,快说。”
“当时,妇人以为那位后生又在翻土。”
说到这里,俊俏公子缓缓抬头,目光透过破漏屋顶,看向外面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接着往下讲——
往日里,碍于那外乡后生不愿与人接触,村里人都只从远处张望。而这次,妇人不愿视线被层层树干遮挡,想走近些。
再近些。
然后她便发现,那后生哪里是在翻土。
他是在埋人。
妇人看着树下新挖的大坑,看着坑边站着的丈夫,感觉像是有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胸口。她浑身发抖,说不出话,也迈不开脚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