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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云亭

2.云亭 (第1/2页)

凉水巷在熙州城偏西南处,并无多少店铺,只有几处宅院。周静德宴请他的宅院也属其中之一,室宇严邃,院内种了几株樱桃树,虽比不得周家祖宅那般富丽堂皇,倒也还算清静住处。
  
  周静德年长晏可际十岁,今年正好二十五岁,他是熙州左別驾周学安第二子。若说起来,他们这一支才算长熙周氏长房,大师兄周静心反倒是旁支出身,不过周静心的父亲周桓翼公是太祖高皇帝的谋主,虽然周静心早孤,但在高皇帝的庇佑下,他本人也做到了游骑将军,所以周家长房自然不敢有轻视之意。而云亭门从创派之初,便与周家交好,所以周静德待他也颇为热情。
  
  待入了屋内,周静德便让一位浓妆艳裹的女子前来拜见,晏可际才知周静德是养了外宅在此。只是晏可际不知道周静德为何要让自己在此处见他,而不去周家祖宅,总不会为了见识一下他的外宅吧。
  
  不过饭食总归是不错的,虽不过是寻常的鲜鱼嫩鸡,时新菜蔬,但收拾得颇为精致,酒则用得是元北本地的白石溪,对比起前些日子的营垒清苦,那就更不错了。
  
  待酒过三巡后,周静德总算唤退左右,道:“本来欲要在家中设宴,不过父兄都不在,家中又规矩甚多,所以到这鄙陋地方,还望遇时莫要责怪。”
  
  “有劳兄长费心了,何敢责怪。”
  
  “我今日听说南边千锋岭要起些事情,不知遇时可否听说。”
  
  晏可际当然听说了南征之事,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军中传言,而且前些日子二师兄还专门下令不许再传这些事情,因而军中对这等事情也尚是真假未定,熙州远离千锋岭居然也知道了这等传言?
  
  “当然有说要的,不过年年都有说要的,我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
  
  “莫要欺瞒小弟,我给遇时说,我也有为国效力之心,不过我也不会什么武功。但近日,有位谭家兄弟来访,他弄到一批玉台山出产的铁矿,品质甚好,若是前线欲要打仗,那这些东西便大有用处。”
  
  晏可际觉得奇怪,谭家位居坪州,那里离玉台山更近,谭家也是元北大族,但不是以诗书传家,而靠的是与五兴派的关系,和对玉台山商路的把持。南军府有时也会借谭家之手,购买玉台山的铜铁,不过卖便是卖,问千锋岭打仗干吗?这是欲要囤积居奇吗?
  
  “我想军中自有人负责这些事情,我对这等采买之事并不熟悉。”晏可际回道。
  
  “五哥回周家的时候,我也问过他军中之事,他也是三缄其口,想来还是信不过家里。我知道你们军中还是有些心病,说到底是怨那丰王,也怪有些不长眼睛的鸦婆庙司祭非要去丰王面前咒他。最后那些司祭都被捕杀,不过有些人觉得我们这些地方豪强也牵扯其中。当然也是有些人,不止那位丰王,虽然他也混球,刚来便要整顿什么庙产,以前这些司祭这么一吓,那些楚然官吏便也退了,但丰王却不让。后来事情倒是成了,却把地方弄得动荡不堪,遇时,你说对不对。”
  
  “有些人手段确实粗暴了些,”晏可际回道:“但我家当年自己有十亩田产,还有四十亩,便是租种鸦婆庙的。所以整顿庙产一事,对我家倒不是坏事,自己种的四十亩田,便归了自家所有。”
  
  不过晏可际知道这件事再聊些去未免有些微妙,遂只捡些轻松话题来谈。周静德也是知趣,不再谈这些俗世事情,只聊些花鸟风月。
  
  就这般聊到夜中,宾主尽欢散去,晏可际第二天临近正午起来,自向周静德辞别向云亭门而去,周静德认为他在乡间未有酒喝,还赠了他一壶白石溪。
  
  云亭门在云亭山下,云亭山离熙州有六十里,一路又是官道,倒也不远,晏可际运起轻功,奔了一个时辰,便算到了。
  
  云亭山说是山,也不过是一小丘陵,极为和缓地升起来,高也不到五十丈,只不过四周都是平地,才有些山的样子。
  
  云亭门就在云亭山脚下,因为旁边都是田野和寻常民屋,因而云亭门这座五进大院还算壮阔,不过晏可际去过五兴派,知道自己这门派建得其实一般。
  
  云亭门面前有一汪池水,勉强也算山水之间了,这时早有人在门前候着,晏可际看到是位庙祝。云亭门早些年依附着云亭镇社庙而起,当时云亭门的创派宗祖答应为云亭镇驱逐匪盗异兽,云亭镇则允许他利用社庙的屋子和田产收入开门收徒。
  
  社庙现在也在,就在第一进院落的左偏殿里,镇民也可时时前来祭拜。甚至由于云亭门地位愈来愈高,这社庙地位也随之升高,朝廷专门设了位次九阶的庙祝管理此处。当然他的官阶肯定是赶不上能够凝气护体的晏可际了,只要能凝气护体,便可被朝廷视作次八阶的宣节副尉,不过不发俸禄,只有拿到实职,才按次八阶发俸。
  
  “晏校尉可算回来了,”看到晏可际过来,那庙祝立马露出了谄媚的微笑:“墨都督说今天遇时就要回来,让我派人在此处候着,说要晏校尉去云亭山上去寻他。我担心那些司祭做不好此事,所以亲自来迎。”
  
  “有劳了。”说罢,晏可际便暂不进门中,转去山上寻找四哥。那庙祝也不进院中,竟陪着晏可际来寻他四哥。
  
  两人行到云亭山山脚下,便望见一群男女正在捡拾枯枝,那庙祝立即大喊一声,便要遣人上去殴打,晏可际连忙止住这庙祝,道:“你们为何来此地寻柴火,不知到此处不能樵采吗?”
  
  云亭山安葬有云亭门的前代高人,自云亭门地位渐渐尊崇以后,云亭山也神圣起来,变成了不能樵采牧马的禁地。
  
  这些男女都不敢回答,等了许久,看那庙祝又欲要上来殴打时,才有一男子上前道:“是墨都督允许的,只是不许我们砍伐,这附近都是田土,只这一处有些枝叶,所以来采,若是犯了条例,我等立马便走。”
  
  晏可际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在欺瞒自己,但想他们确实取火不易,便令他们弃了柴火,自己将身上的钱分给了他们,让他们去集市上买,然后自上山去寻四师兄。
  
  墨知愚这时立在无名墓前,他字多闻,是幸方贞州人氏,身长近八尺,浓眉大眼,皮如铁打,虎背熊腰。出生于文定三年,也就是九又三四九年,现在二十八岁年纪,乃是新安镇都督,游击将军,上庶长。
  
  在无名墓前,除了他,还有两位司祭,一位看着二十七八年纪的素衣女子和一梳着双鬟的女郎,那女郎像是素衣女子的丫鬟,这两人正在一座墓前祭拜,而墨知愚神情阴郁地盯着她们。
  
  晏可际上来时,她们已经差不多祭拜完了,正向墨知愚辞别,看晏可际上来,也像晏可际行了一礼。墨知愚自遣人送这两位下去。晏可际认得那祭拜女子,她乃是晏可际太师父的女儿。
  
  墨知愚看那庙祝也上来,便道:“足下不必如此殷勤,我等受之有愧,你们便先下去吧,我会向熙州刺史府说明足下功劳的,我和我七弟说说话。”
  
  听得这话,庙祝自先随人下去,独留墨知愚和晏可际缓缓下山。
  
  晏可际问道:“刚刚有些人在采集枯枝,我觉得不好,发钱让他们走了……”
  
  “是我准的,这附近就这一片大林子,由他们去吧,只要不捡得太明目张胆,也不要砍伐,这些事情,虽说有些禁令,却不必在意。”墨知愚这时瞧了瞧晏可际,又拿起晏可际腰上那个护身符,道:“七弟倒不像在边疆待了半年,却也好,我倒担心你跟那帮老革学油滑了,这个东西刻得倒也好看。”
  
  “我也觉得这玩意雕得很好,这儿还有一个,给师兄吧,”云亭门内诸位师兄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晏可际受他们教导,也不信这些东西。但他幼年在那祠庙边长大,虽觉荒诞,但难免有些不能明言的依恋之情。不过这些情感若说给师兄们听,又未免尴尬,于是晏可际忙道:“我记得那素衣女子是太师父的女儿,太师父的墓不在此处,还在更高处吧?”
  
  墨知愚也不推拒,把那物配上,回晏可际道:“她已经祭拜过了,刚刚那座墓是她丈夫的。”
  
  “那墓上为何没有刻她丈夫名字呢?”
  
  “因为他丈夫算是贼寇,我们云亭门有些前尘往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晏可际知道一些,但模模糊糊的,有些人不愿说明,几位师兄则慎谈此事:“听说过一些,好像当年南征之时,师兄弟们曾相互残杀。”
  
  “说是师兄弟也算不上,武成九年以前,我虽知云亭门,但只当自己是贞国公的学生,没想到还是云亭门的弟子。那时云亭门已经决定为然军效力,他们的掌门人也率众参与然军,这位掌门人倒确实可以和师父算师兄弟,他是太师父的长子杨广武。不过战场之上,哪顾得上这些?师父让他三箭后,便把他射杀了。此事以后,师父不愿亲自处理云亭门的事情,在攻下元北后,也不拜访云亭门,任其自便。”
  
  “然后四位师兄到此处置的吗?”
  
  “当时丰王已经来熙州就藩了,元北大派,如五兴派俱已归降。云亭门诸弟子因掌门之仇一直不降,他们把家眷疏散,闭守云亭门。丰王便写信给大师兄,大师兄无法,便把我们四人召集起来,先是写了封信劝降,自然没用。三天后我们便在夜里动手,将据守之人尽数杀掉。不过未伤及太师父,他的血脉也未断绝。”
  
  晏可际之前大概知道是门内残杀,但不知道这般。此前在门中师兄弟间都相互友爱,却未曾想这般血腥往事,犹如白璧微瑕,让晏可际好生别扭。
  
  墨知愚和晏可际走到云亭门前,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三座大殿,旁边两座都铺黑瓦,左边祭祀云亭镇社神,右边祭祀元方颇为流行的鸦婆狐翁鱼女三神。
  
  被它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座面阔七间,上铺碧色琉璃瓦的知武殿。里面按照朝廷惯例,祭祀着自太平仙人传艺以来,武艺高强,有功德于百姓的武人们。云亭门不同之处在于,它在外面一圈还放置了云亭门历代先人的牌位。当然这并不算云亭门的祠庙,云亭门的祠庙在往里走的第三进院落中。
  
  两人避开想向他们行礼的人群,从旁边的廊道穿行而去。
  
  “且不说这些前尘往事,”墨知愚道:“说说眼下之事,我近来收到符灭恶的书信,他对你评价不错,你觉得他如何。”
  
  晏可际颇有些尴尬,道:“很好,只是这位上庶长让人觉得颇为乖张偏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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