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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伍家

8.伍家 (第2/2页)

晏可际是知道一点的,但还没等他回话,这伍绍均便接着道:“我父亲生在璐方,却拜在尚方大成宗,最后葬在这元方玉台山。当年然神高帝发家便是靠南征元方,他是飞黄腾达了,结果留着我父亲枯守玉台山。我早些年以为我能趁景然交战振兴伍家,结果呢?我当时东夺柏仪镇,南征沐西之地,然后呢?景然皆以我为匪盗,在这玉中城里,到底不过是一方婊子。”
  
  晏可际心不在焉地听着伍绍均的絮絮叨叨,他心中自然知道伍绍均在想些什么。不想在玉中城,不喜欢五兴派的武功,那不就是想到我们云亭门吗?但晏可际心中嫌恶伍绍均,所以摆出一副烂漫天真听故事的样子。
  
  “现在看来,作婊子也是死,立牌坊也是死,苟活则不如全大义。我玉中之人值此危难之际自当忠于大景,与然人玉石俱焚,以全节义。我欲明日夜晚在石堡中大摆宴席,与那些然人同归于尽。但有些人毕竟前程远大,活下去,更能为大景办事,我还请景使把我二儿子带到云亭门去。”
  
  晏可际现在不饿了,不仅不饿,甚至想吐。这老翁要做些什么?什么叫与然人玉石俱焚,还不是他伍家,是玉中。在玉中,这是第二次有人想拜入云亭门,但这次却让晏可际深觉恶心。
  
  但晏可际终究要回个话,正当他要开口时。
  
  “刺客!”一阵寒光从屋顶划过主座,血溅满堂。
  
  那刺客刺中了伍绍均的心腹,却也挨了伍绍均一掌。大门大开,一堆人挤进来,到处都是叫喊声,晏可际被请出屋外,到了外面院子的左厢房。
  
  其实那刺客本可以不逃那么快,看得出来,他还想刺晏可际一剑,但他挨了一掌,又不知道晏可际肚中空乏,四肢无力,倒是可惜了。
  
  现在人来人往,没人再来找晏可际了,他终于可以吃陆丽娘给他的糖果子了。这甜甜的东西最和晏可际的口味,就算屋外传来阵阵杂音臭味传来也不影响晏可际的好胃口。
  
  直到谭弘益过来,严肃地问道:“刺客是晏公安排的吗?”
  
  晏可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谭弘益,但谭弘益反倒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不是晏兄弟,只是总要试探一下。”
  
  晏可际问道:“这里面伍都督才刚死,谭兄弟未免有些过于轻松了吧。”
  
  “我觉得长公子定能主持大局。”
  
  “那明日的宴席?”
  
  “伍都督怎么说,就还是怎么办。”
  
  “如果我们再这里杀了然使,然国会做什么?漆左路能血洗玉中,然军的报复也不是那般好承受的。”
  
  “晏兄弟别想多了,你是景国的大臣,你得为景国牟利。玉中百姓如何,伍家保之,伍家不能保,你又能如何?”
  
  晏可际一时绝望,现在只能指望漆左路如果能逐退邬弃碍,便能有余力保住玉中百姓了。
  
  他这话才刚说完,伍和泰便进来,道:“景使勿要惊慌,这定是然使的计划,绝对与景使无关。关于明日之事,不论我父亲如何,皆当继续履行。我伍家愿为大景尽忠,只是伍家子弟,还望景使照顾。”
  
  晏可际觉得伍和泰未免过于托大,他们今日能在石堡中刺杀你父亲,你明日还能做什么,但还是说道:“你放心,只要能杀了然使,你弟弟我一定会带到云亭门,说服我师父收他为徒。”
  
  但师傅已经不收徒弟了,就算拜入云亭门,晏可际怀疑伍和节会成为自己的学生。
  
  但伍和泰却摇了摇头,说:“我伍家兄弟皆愿为朝廷尽忠,只是我的儿子毕竟年幼,还望景使收入云亭门之下。也不必拜入贞国公之下,便是拜在景使之下,我也心满意足。”
  
  晏可际憋笑道:“好,只要伍家决定好了。”
  
  这时又从屋外进来一人,乃是郑永宁,这人是玉中的武艺都教头,如谭弘益等武艺教头按道理,都是他的下属。
  
  他只简单向晏可际行了一礼,便走到伍和泰身旁,耳语几句,那伍和泰神色一变,拱手道:“诸位,刺客捉住了,我得过去看看,景使还是留在此处勿要走动,我马上回来。”
  
  晏可际立刻回道:“何必,我同长公子一道过去。”
  
  这伍和泰却也笑笑,说道:“也好。”
  
  但去到时已经没有活人了,这汉子穿着一身黑衣,面宽耳长,肤色颇白,中等身材。不过晏可际从来没有在然使那里见过这个汉子,他身上只穿了一身素朴的灰衣,除了一把剑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伍和泰问道:“这人是然使的人吗?”
  
  “不是。”郑永宁回道:“恐怕这人是平宁堡内的人,在两三年前就在平宁堡内做事。”
  
  伍和泰怒骂道:“然人真看得起我们,居然派了个游侠来伺候我们伍家两三年,这谋划可真是长远啊。”
  
  郑永宁复回道:“这才令人忧心,我听说伍公明日有些计策,不知长公子如何看待。”
  
  “我父亲虽死了,但那些玉台山豪酋已经带兵到了,我等同心,必能成功。如何能轻改大计?”
  
  但还没等他的豪言放完,便有人上前来报道:“然使来访。”
  
  场上诸人颜色一时齐变。然使到的如此快,简直坐实了他们就是刺杀的主谋。时机如此凑巧,双方又仿佛又势同水火,伍和泰竟然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见。
  
  郑永宁说道:“长公子,不论如何,今天见或不见,总得给然使个回话。”
  
  但伍和泰依然犹豫不决,竟看着晏可际而没马上给郑永宁回话。
  
  晏可际连忙道:“当然要见,为何不见?今日都督之死,正好当面对质于然使,如有不对,正可立刻拘然使于此,也不违道义。”
  
  这话一出,伍和泰才算下定决心,由仆役领着去见然使。
  
  伍和泰走在前面,晏可际倒是慢了一步,拉住了谭弘益道:“我之大事可以托付给谭兄弟吗?”
  
  谭弘益看晏可际这样颇是吃了一惊,但立即道:“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
  
  “好!劳烦谭兄弟立刻把这儿的事情告诉纪姐姐。我忧心然使来者不善。”谭弘益立刻点了点头,转身自去传递消息。
  
  待到了院子时,正看到陈执在右边客座第一座位上坐着,这儿并不只有他一人,宋修能,归实与邓嘉皆在他身边立着,他们的武器倒是都卸掉了,这让晏可际放心不少。
  
  陈执见他们进来,笑着起身相迎:“我今日听闻伍家家主单独召见景使,又想到昨天遇时在我那儿受了委屈,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今日便要过来看看。”
  
  此话说完,这陈执竟不理伍和泰,向晏可际走去。
  
  晏可际疑心他要试自己功夫,竟后退又行了一礼,说:“劳烦然使挂念,昨日然使肯归还景国子民,在下感激不尽。”
  
  伍和泰已经立在晏可际面前,行礼道:“不知然使到今日到平宁堡除了探望景使,可有旁事?”
  
  陈执终于不再向晏可际前进,转身坐回座上,说:“却也不是单为探望景使来的,只是之前向伍家所说之事。我思来想去,觉得单由长公子来转述,未免让伍校尉误解,也难怪他不肯见我。升官到沐中这等大事,还是得当面说。前些天,我听闻老爷子生病了,不忍叨扰。但今日听闻他已经能见遇时了,便特来求见。”
  
  伍和泰面色当即大变,但他一时踌躇,竟未立刻答话。陈执坐在位上,也不马上问话,只是玩味地盯着伍和泰。
  
  这时郑永宁出来道:“家主今日已经见了景使,实在精力不济,劳烦然使明日前来。”
  
  陈执立刻回道:“伍校尉何等英雄,我要和他所谈之事,事关伍家未来,他如何敢回绝我。”
  
  伍和泰大怒道:“如果我父亲敢呢?”
  
  “你父亲敢不敢,该他回话,你作儿子的,如何敢僭越。”陈执大怒道,“我看这平宁堡内上下不分,忠孝全无。今日,凭你们恐怕拦不住我的路。”
  
  此语说完,陈执便要运起御风真气往伍和泰所在而去。
  
  郑永宁见状立刻上前封住陈执进路,陈执看郑永宁扑来,立刻向上跃起,坐到房梁之上。郑永宁一扑不成,归实已经上前来封住他的进路。
  
  陈执这时向右窗飞去,伍和泰上前阻拦。伍和泰甫一上前,陈执竟又退到屋中。
  
  这时郑永宁已经从屋中跃出,早有军士从院外拿着兵器进来,分给院中伍家游侠。晏可际一时困惑不已,陈执武功当在郑永宁之上,虽然没有刀剑,确实吃亏,但也不至于如此。但此时已经别无他想,只能奋刀剑向前了。
  
  然国四人此时已经并排立在一起,陈执当先而出,竟使掌法接住郑永宁的长戈,若两人同拿兵器,那郑永宁一定是远远不如陈执。此时虽可勉强接住陈执,但已在下风。
  
  亏得两名刚到的伍家游侠左右夹击陈执,才使得战局没有立刻恶化,其他三处战局与这里都是一般模样。
  
  但随着来此处的伍家人愈发增多,然国三人总算被逼进了屋中。屋中更小,自无多少地方供然人闪转腾挪,若如打得久了,这四个然人恐怕只能尽力一跑了之。
  
  但就在此时,却见五人从院外如飞鸟一般跃升到屋顶。晏可际定神一看,发现是张采和其他然国游侠。他们并不单是自己来了,还掳着旁人,其中唯一的大人竟是伍和节,其他的都是些小孩。
  
  见到张采到了,原先还在扭打的游侠们立刻分开了。
  
  伍和泰脸色铁青,晏可际瞬间疑心这些小孩一定是伍家子弟。这时果有仆役冲进院中哭喊,说是小主人不见了之类的,伍和泰大怒,一时竟把那仆役一脚又踹出院外。
  
  陈执倒轻松了起来,竟在屋中主屋中坐下,道:“长公子,这儿姓伍的,却不在我掌中,怕是只有你一人了。现在,你总该让我去见见伍家老爷子了吧?”
  
  伍和泰说不出话来,刀光剑影的小院一时间竟静得如玉台密林一般,令人不安。
  
  这般半响后,还是郑永宁出来说道:“不知然使这是什么意思,掳掠我伍家子弟,并非大国天使所应为。”
  
  “动刀动枪也不是下邦待客之礼,这无非是平叛所不得不为。”陈执悠然答道。
  
  玉中诸人一时怒极,但如今小主人在然使手中,他们就算怒极又能如何?
  
  郑永宁回道:“若如此,烦请然使把二公子,和长公子的长子交还回来,我们自然请老爷子勉力见见然使。”
  
  陈执却笑着说:“郑兄弟不该当游侠,该去作生意,当然玉中人人都会做生意,最善在然景两边买低卖高。但再好的商人,也没法作没本买卖,我可以先放了伍和节,但拿三事来换。其一,带我等去见伍老爷子,其二,伍家今天就得对朝廷命令作出回应,这不是生意,是忠义,其三,这景使最善逃窜,还得劳烦伍家人断他一足,即可。”
  
  郑永宁弃下长戈,拔出长剑,先是在伍和泰前拜了一下,然后便跪在晏可际面前,道:“如今局势,伍家与景国都输了,还望景使体谅。”
  
  晏可际凭借轻功确实有一丝逃出的可能,但他还不打算逃。只是怒道;“我但知道伍家家主如今不理俗事,怎么都该长公子决断,要伤我以断景也好,还是要跟然国斗到底也好,那也该长公子决断。你一个家仆,就算要砍,凭你也配动刀子吗?不怕景国武毅置汝家于万劫不复吗?”
  
  伍家游侠却聚在郑永宁一旁冷漠地看着他,郑永宁只得回道:“我之所作所为,正是为了不让玉中陷入万劫不复,伤了景使,我也知我断无活命之机,全缘伍家重恩,不得以而为之。”
  
  但这时,伍和泰似乎终于记起了自己肚中还有一枚毒药,他走过来拿走郑永宁的长剑,用着颤巍的语气对陈执道:“其他的都未尝不可,唯独伤景使一事,景使是客,我伍家是主,主客之道,我伍和泰还是知道的。”
  
  这时却只归实拱手道:“长公子,就是这条件,我们又不是生意人,并无价钱可讲。”
  
  归实语气还算温和,但张采却不一般了。
  
  他从屋顶拉起一个孩子,俊俏的脸上挂着笑意,然后道:“要不要让长公子清醒清醒。”
  
  说完,立刻便把这孩子举到空中,立刻便要砸下。
  
  伍和泰不再答话,但也不把长剑还给郑永宁。郑永宁无法,只得拱手向张采说道:“劳烦您宽宥些,就算要伤景使一足也得费些功夫。”
  
  说罢,转身向周边的伍家游侠索要刀剑,伍和泰也只是看着,既不劝阻,也不鼓励。众人见这样,只是抱着刀剑立着,不敢回应郑永宁。
  
  那张采见状,又是一番狂笑,旋即说:“伍家人这般犹犹豫豫,何尝有半点玉中豪酋的样子,却如乡间农妇。”
  
  说完,便把提着那孩子的手松开几分,那孩子当即往下落了些,吓得大哭了起来,震得院中诸人烦躁不已。
  
  这时终于有一个伍家游侠,挺身出来,献出长剑,道:“要断景使一足,是我们玉中游侠齐断,郑公若欲为玉中赴死,我等理当同之。云亭真气,非利器不可破,我这把剑还算锋利,请郑公用吧。”
  
  晏可际心中苦笑,如今伍和泰也不再可能因为一个外人而弃自己家人于不顾,看来自己今日局面是破不得了。纪嗣音千方百计喂下一个药丸,到头来也没什么用处。
  
  于时太阳向西,染出血一般的天空。
  
  但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穿过院空,竟徒手从张采那儿把孩子抢了下来,抱在怀中,众人定神一看,却发现此人竟是张永言。
  
  张采立刻大怒道:“张永言,你怎敢不听号令。”
  
  院众诸人被这番变故惊得不敢轻举妄动,屋中的然人也明显吃了一惊。
  
  张永言马上跪下回道:“禀山长,若是在这杀一个伍家人,恐怕我们府中的兄弟就要死一个。”
  
  说罢,便把那孩子放到房梁上,旋即跃进屋内,走到陈执身旁,耳语一番。陈执立刻起身,但看到伍和泰,又轻笑几声,旋即坐下道:“郑永宁你还不动手,等着你家小主人死吗?”
  
  但郑永宁没能耐动手了,此话刚落,便有一鸦形镖破开了郑永宁的护体真气,扎入他的手中。旋即又是一腿,郑永宁竟被踢飞到墙角。一袭青衣落下,却是纪嗣音。
  
  只是那精心打理过的衣裳如今已布满了血污。这时谭弘益也飞入院中,见到被踢到院角的郑永宁,赶忙前去扶起。
  
  还是纪嗣音先说道:“陈校尉好大的口气,却不知道自己的家都被踹了吗?”
  
  陈执面色并无变化,只道:“纪桢养的好女儿啊,不愧是元方三英。不过你还是想错了,我然国之士断无惜己以违命的,如果你想用解药换得这些伍家人平安那恐怕想错了。”
  
  谭弘益这时走到晏可际身边,耳语道:“纪姑娘确实好大能耐,她竟趁午时去给然人饭菜下了毒,说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不知道这毒她是怎么下的。”
  
  纪嗣音这时面露嘲讽道:“这些伍家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要带出景使罢了,其他请便。”
  
  这话让在座众人都吃了一惊,晏可际虽然感激纪嗣音,但也怕纪嗣音只要陈执放自己出去,就给那些然国游侠解药。便立刻挺身说道:“然使不也擅作无本的生意吗?然人不怕死,莫非伍家人就怕死,景人就怕死,然使尽管试着一一杀光伍家人,莫非然使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玉中?”
  
  “景使莫说了,”这是声怒呼,出于郑永宁。他这时已经起身了,他抹掉了自己脸上的血污。摇晃着走到晏可际身旁,行了一礼,又面向屋中复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景然相争,争于玉中,是理所应当。我们无话可说,但我要问然使一句,杀了这些伍家人,对然国真的有什么好处吗?我知道陈校尉乃是然国的大豪杰,自不愿受制于人。但就算这般,也不能确保玉中归属真的如将军所想。事到此时,两家相争,与意气相争何异。伍家小辈也好,然国游侠的命也好,争得不过是玉中的归属罢了。明日晚宴伍家自会给双方个答复,无论玉中决定倒向何方,景然双方使者之性命伍家都自然会确保,这才是玉台山中待客之道,陈公,何必如此。”
  
  陈执转身坐到位上,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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